第三十二章 起复 (第1/1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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冯弘口干舌燥，抓起杯子想喝水，杯子空的，刚要发火，又想起是自己先不让添水倒茶的，最后只悻悻的将个空杯往桌上掼得咣当响。

“你祖父当年还在时，亲自指点的婚姻，我岂敢不从？再说了，你外祖父，虽然是山民猎户的寒微出身，但自从军后便跟随在你祖父麾下，那可是你祖父多年的亲兵，真说起来，这个关系也不算外人。可你那个婢女，跟你母亲这种性质是一回事么？不清不楚的来历，令人蒙羞的经历，你才认识几天？我家现在是天子嫡亲，是公候之门！让个野女人做儿媳？那我父子二人的名字，就是天下最大的笑话！”

冯崇木着脸，望着天花板，也不答话。

“为父到了这个年龄，到了这个位极人臣的位置，什么女子都使得。可是你还年轻，还在往上走，那每一步踏出去都要有意义，不能多绕路，更不能白走路！叔峻啊，你是我的长子，父亲把最大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，将来进一步发扬光大我这一房的，不就是你么？你二伯无子，等我们这几个老了，那时候宗室重臣，只有咱家和你四叔家出来，说白了，差不多不就是你和汝成这三四房的长子在竞争？”

冯弘吸了好几口气，好歹理顺了思路，暂压了急怒，转做敦敦以教：“婚姻在民间，也是大事，何况咱们王家？有些私密话，为父放心里从不说，只能跟你讲，现在我苦心积虑给你积攒势力，想培植你做下一代宗室领袖，故而你的正妻，就只能从朝廷上权贵中选出来，她娘家人就必须有那个能力可以给你提供很大的支持和帮助，给你不一般的名头和荣誉，这叫强强联手，抱团起势，你懂么？如果你最后娶个孑然一身的普通民女，对你又有何增益？你王伯父会同意么？大臣们怎么议论你，又会怎么看我，莫要说你四叔他家父子，不是乐得做梦都笑醒！”

父子二人都默然。好半晌，冯崇闷闷的道：“父亲的苦心，儿子知道了。儿子明白，你说感情归感情，现实利益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
冯弘站起身，一拂衣袖：“那个婢女，看你的意思，要真愿意就收为侍妾吧，这是特别开恩，格外赏她名分了。你是青年人，气血旺盛，见到姿色尚可的女人便容易意动，这个为父也能理解，但是要节制！有些背景还清白的女人，你用来侍寝，为父就不说什么了。正妻的事，则必须要听为父安排，儿戏不得——今晚先这么说便是，等回到金梁，你好歹用心去做，总要压住汝成，万一再有些差池，为父不定保得了你！”

第二日，陪着父母用罢了早饭，冯崇穿戴甲胄，拜辞而去。临行前，他再三叮嘱弟弟冯朗，平日在家仔细照看母亲之余，也不要放松学习文武之道，将来有机会带他一同建功立业。冯崇又悄悄恳求父亲，对母亲多一些关爱和陪伴。冯弘一愣，只不咸不淡的点点头，他又快要新纳侧妃了。

冯王氏再三叮咛嘱托，又拉着沈澈的手，叫她照顾好冯崇。冯崇行至很远，母亲瘦小的身影久久倚着门框，无力的一直在挥手张望，最后在脑海中凝固成一幅画。冯崇强忍住泪水，整理思绪，率领意气昂扬的一千龙城铁骑，马踏飞燕奔赴金梁城。

数日后，金梁城。

县衙上，冯崇高坐正中主座，李植、宋灿等文武分列两旁，外围一圈铁盔铁甲的悍卒，手执钢矛，杀气腾腾。他半刻钟前刚刚入城，一来便立刻召集众文武属官会议，仔细询问了他离去后这十多天里，奚人有无来犯及城中如何应对。

宋灿等人便道，敌人来袭愈发频繁，随意抄掠边塞，甚至多次一涌而上来攻城，最多时兵马不下两三万，漫山遍野都是。这十多天来，卢横暂时主持军事，也曾数次出城逆击，但斩获并不算大，敌人猖獗如故。宋灿又隐晦的暗示，说卢横出战回城后曾当众埋怨，讲奚人这么肆无忌惮，都是冯崇长期消极畏战的政策所导致，才搞得对头如今气焰嚣张，都没有畏惧心了。

冯崇皱着眉头，重重哼了声道：“本候差点忽略。那参军卢横，为何闻召不来？”

宋灿忙出来禀道：“君候，卢参军称病，昨日便已在家中休养。”

昨日是冯崇先行派遣了快马亲兵，提前赶赴金梁，晓谕主要属官他即将归来。这卢横定是惊悉冯崇不仅没有获罪，还怎么又去而复返重获重任，心中困惑气愤，惊疑不安，这是故意装病躲在家中，打算一段时间避而不见的。

冯崇只嗯了声，面沉如水，再没说什么。又问城中从官员到豪绅再到兵卒等，都有无各种不法行为，对影响较恶劣的几件士卒酒后闹事不服管教等的反面案件，冯崇当场办理严厉处置，一口气砍掉了五六个脑袋，传令悬挂南城门，以儆效尤。接着对于金梁城内外防务，在冯崇的授意下，再次进行了不大不小的调度，包括城门及城中各级军事，军营守备等，都进行人事变更，有的仍然是金梁老兵不变，有的岗位已经更换为龙城军将士。特别是金梁城中的所有防务事宜，冯崇当场提拔宋炯为裨将军，但同时任命龙城军的段敖为防务统领，遇事二人共商后行。

众人皆凛凛听命，各自心中犹疑不定，对这个落而复起、去而复来的高级权贵，很有点捉摸不透。说他玩忽懈怠吧，此前无事时他还出城四处勘察地形，关于军政之事，不分大小都必须要最快掌握到第一手信息，日常对各种军纪政纪人事任免等也丝毫不肯放松；说他实干尽责吧，这人从来不出兵迎击来犯的奚人，任由敌人羞辱鼓噪，任由部下各种请战，都一概不理，长期闭门龟缩，闲暇功夫还动辄饮酒观舞，又喜欢和他那个婢女密聊，这耽于享乐的纨绔名声，都传遍了北疆，连奚人听闻其名都直摇头，笑骂嘲讽这种公子哥不在京城中快活，何苦来北疆镀金。

“军政之事，本候心中自有数，尔等不要揣测妄议，各自安心办好本差，随时听候调遣便是。哼，这几个罪人，敢趁本候回京述职之际，便堕落放纵无法无天，却视我军纪于何处，视本候于何处！你们时刻都要记着，老老实实的服从，那本候什么事都好商量，要是跟本候找不痛快，先摸摸自己脖颈硬不硬！”冯崇借机立威，大大发作了一番，众人不敢做声。

冯崇沉着脸扫视了左右，冷了片刻，才缓缓道：“当然，大多数将士和尔等官吏，都还是奉公守法自省自觉的。本候也有赏赐，自宋长史以下，各文武属官赏金银不等，会后再详议。还有军中将士们，加粮加饷，每餐多赐羊肉二斤！”

李植事前已经被冯崇释放并秘密交代了几句，大体知晓其中隐情，眼下自然各种带头配合。宋灿以下，两边人且不论心中真实想法，也都躬身肃立，垂着头连连称是。

宋灿偷眼打量，正自想东想西的时候，冯崇已拂袖而起：“今日便是如此，诸位，且请回吧！我再说一遍，都记住，别的先不管，城防一定要严上加严，奚人要来打，便随他，但不能真的让他破城，这是基本的底线，必须要守住！你们用心去布置，出了差池丢了金梁，本候自然难逃国法，但你们肯定是要走在本候前面。都明白了没有？”

众人忙集中精神，齐齐大声回应，各自施礼趋步退出。等人全走完了，堂间为之一空，冯崇招手朝李植小声道：“茂堂，陪我走一趟。”

金梁城的驻军，早先最惨的时候只有两千来号杂兵，且整个城只有三十匹老马，这显然根本无法匹配一座北疆边镇的重要战略地位。自卢赫到任后，大力加强军备建设，从流民和俘虏中招募勇士，自奚人和契丹人那里抢掠马匹，督练骑兵，金梁武装力量便扩建稳定在两万人左右，一直维持至今。

本地守军全部都驻扎在城南门外的草原上。此处朝南面向国土，向阳，安全，宽阔。两万多驻军平日都生活在这里，军队中的中上级将领是在南门内有单独的寝舍居住，军官们按天去城外兵营轮值。龙城军到来后，基层兵卒也安排在南门外另建兵营暂住，而将领们同样是在城内分配了寝舍。

冯崇带了李植，大步流星的先赶去了城南的军官寝舍处。见是最高长官驾临，各级将校都聚过来恭敬的施礼。冯崇也不摆架子，便席地而坐，和他们闲聊，询问有无想法。都是些武将，没有文官们的内敛，没多时候，大家便大着胆子七嘴八舌的叫唤起来，总之异口同声的都是一个声音，就是大家对冯崇动辄给加餐加赏的恩德表示非常感谢，但对冯崇一直不愿和奚人契丹人交战，表示很不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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