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80 章 (第2/2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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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p>蒋峤西愣了一会儿。</p>
<p>“厉害。”他轻声说。</p>
<p>堂哥在那边安静了片刻，像在等蒋峤西继续说什么。</p>
<p>可蒋峤西什么都不讲。</p>
<p>堂哥便说下去了：“我说他，你也太厉害了，怎么做到的，居然去做学术了。他说他其实一直有这种打算，只是本科学的不是数学，所以不敢轻易尝试，忍了好多年，是去年看到一位，姓张的数学家的事迹，据说是，曾经在Subway打工好多年？他才觉得人生不能留下遗憾——”</p>
<p>“他是说张益唐？”蒋峤西轻声说。</p>
<p>“对，最近很有名的数学家，”堂哥说，“峤西，你也关注？”</p>
<p>蒋峤西用拆信刀把快递盒划开了。同城快递，包装简陋，塑料泡沫里裹着一个老式mp3，一条崭新的耳机，还有新配好的充电器。蒋峤西把修好的mp3拿起来看，手指在樱桃当年贴的褪色贴画上摸了摸。</p>
<p>“峤西，”堂哥忽然问，“你有过继续读书的想法吗？”</p>
<p>“我和人家怎么比。”</p>
<p>“怎么不能比——”</p>
<p>蒋峤西冷静道：“一个是经过了系统学习的数学博士，一个早就成家立业，没什么后顾之忧了，”他想了想，“我两边都不靠……而且，太长时间了……也学不出什么东西来。”</p>
<p>“峤西，你从小就有天赋——”</p>
<p>“有天赋的人太多了。”蒋峤西平静道，听他的语气，他好像早就遗忘了那曾出现在他身上的“神迹”，只有堂哥还在念念不忘。</p>
<p>堂哥陷入了沉默。</p>
<p>“峤西，”他缓缓道，笑了一下，“我本来今天给你打电话呢，是想祝贺你，新办公室新团队也好，回家乡工作生活也好……只是我希望你知道，无论是我，还是樱桃，我们都希望你未来能过你想要的生活。”</p>
<p>蒋峤西忽然转动了一下脖子，工作了一天，他肩膀有点僵。</p>
<p>“我知道。”他坐在无人的办公室里，转了转椅子，知足道。</p>
<p>回家的路上，蒋峤西戴上了一只耳机，他左手扶着方向盘，右手在眼前按那个小小的mp3。他还能回想起最后一次看到这个东西，那是高二的暑假，去往北京夏令营的火车上。</p>
<p>那时的蒋峤西，有着他从未怀疑过的未来，他要去美国，深造读书。那时他最大的心愿，无非是樱桃能够跟他一起去，他希望之后的生活一直有她陪伴，他愿意负担所有。</p>
<p>这个心愿无疑是自私的，樱桃一直回避这个问题，樱桃太恋家了，对那时的她来说，“蒋峤西”远远不是唯一的，不是最重要的。那时她在火车上，坐在他身边，一听他问起托福单词的事，她就戴上耳机，逃避似的在他身边睡着了。</p>
<p>时隔七年，当耳机里传来老托福听力录音的时候，蒋峤西还没反应过来。</p>
<p>前方已经变成红灯，蒋峤西后知后觉把车急刹住了。</p>
<p>他望着前方的人行道，那些来来去去的人潮。</p>
<p>分开前的最后几个月，樱桃总听这mp3。她上学时听，放学时听，晨读自习课也听，蒋峤西以为她在听那些流行歌曲，或是什么高中英语课文。因为樱桃也不对他讲，她闷头一个人听，也不把耳机和别人分享。</p>
<p>熟悉的男声念完了06年的听力，开始念05年的。蒋峤西记得他是07年初考试，那时候托福刚改版不久，听力文件都是旧的，老的，从前的。</p>
<p>钢琴声前奏乍一响起，蒋峤西没什么准备。</p>
<p>千禧年的新人女歌手唱道：“我的小时候，吵闹任性的——”</p>
<p>然后音乐戛然而止。</p>
<p>伴随着刺刺拉拉的摩擦音。</p>
<p>“……再唱一次，你再唱一次嘛！”</p>
<p>是小女孩十几年前的哀求。</p>
<p>前方红灯切成了绿灯，映在蒋峤西忽然湿润了的眼眸中。</p>
<p>于是十几年前的小男孩又轻轻哼唱起来。</p>
<p>Likeabirdonthewire，</p>
<p>Likeadrunkinamidnightchoir，</p>
<p>Ihavetriedinmywaytobefree.</p>
<p>＊</p>
<p>如果我曾不友善，但愿你能试着释怀；</p>
<p>如果我曾经欺瞒，那是我以为爱中也必有谎言。</p>
<p>像未能降生的婴孩，像长着犄角的野兽；</p>
<p>我刺伤了每个对我敞开怀抱的人。</p>
<p>谨以此歌起誓……</p>
<p>车开进小区的地下车库，前灯扫过去，正扫到路中央一个年轻女人身上。她穿着条浅蓝色有鹅黄色花形的连衣裙，小腿细长，脚上是一双平底鞋。她长发束起来了，双手握着一个玻璃餐盒，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。</p>
<p>她正与旁边一辆车的车主挥手道别，被蒋峤西的车灯一照，她回过头，眯起眼。她一看到蒋峤西就笑了。</p>
<p>在当下这个年代，一栋楼的人住在一起，别说上下楼，就是面对面邻居，恐怕也没有几家是认识的。</p>
<p>可林樱桃，她还是能和所有邻里聊得很愉快。</p>
<p>樱桃拉开副驾驶车门，坐进来了。蒋峤西的车里顿时多了几分柔媚的意思。“怎么下班这么早。”林樱桃说。</p>
<p>蒋峤西看她。</p>
<p>“拿的什么？”他低头瞧她膝头的玻璃饭盒。</p>
<p>林樱桃低下头：“我泡了点海参，爸妈他们老是忘了吃，我拿过去吧。”林樱桃抬头看他，她的发尾晃晃的，蹭住了肩头，她打量他的脸。“第一天上班累不累啊？”</p>
<p>蒋峤西摘下耳机，那个小mp3早就揣进他西裤口袋里。樱桃看见了，但不知那是什么。他右手覆过去，握在樱桃的左手手背上，他把樱桃抱近了，他亲昵她的脸。</p>
<p>车子再度发动起来，他攥了攥她的手，然后开车载她回父母家。</p>
<p>樱桃上楼去帮忙做菜了。蒋峤西打开了车库门，他一边和岳父聊天，一边帮岳父检查那辆05年买的桑塔纳。车子老了，像人一样，有心无力。引擎盖掀开，支撑起来，蒋峤西卷起袖口，拿手电筒照着检查内部的情况。</p>
<p>林电工站在旁边，与蒋峤西聊起了杜尚那小子在上海的情况。他说，他有些担心樱桃，怕她在工作上出纰漏，或在家长面前遇到什么麻烦。</p>
<p>蒋峤西听着。</p>
<p>算上他和樱桃领证那次，这是第二次，林叔叔对他讲起这样的话，而这恰好也是蒋峤西担心过的。</p>
<p>“她们那儿的门禁挺严格的，”蒋峤西说，“保安也请了不少。”</p>
<p>林电工在车库黯淡的光里看峤西，像在看一个上天送给他的过于优秀的儿子。</p>
<p>“好。”林电工轻声道。</p>
<p>“爸，”蒋峤西看着他，忽然又说，“有我在呢。”</p>
<p>林电工笑了，叹了口气，他眼尾都是笑纹，他拍了拍峤西高大的后背。</p>
<p>有老同事从楼前骑自行车经过，看见林电工和蒋峤西在忙，停下车来与他们打招呼：“樱桃又回娘家来蹭饭啦？峤西，你们小两口要学着开灶啊！不能跟外面那些小年轻一样，老点什么外卖！”</p>
<p>林樱桃掀开锅子，看到海参粥煮好了。她盖上锅盖，关火，然后出了厨房，去帮妈妈继续支蚊帐。</p>
<p>妈妈问起蒋峤西工作的事，皱眉说：“不会再那么熬夜了吧？”</p>
<p>林樱桃掖着床单，说：“应该不会了，”又回头看她，“怎么了？”</p>
<p>林樱桃坐在床边，和妈妈肩并着肩，这样说话。妈妈和她说，峤西以前在香港，是没办法，现在回来了：“你多监督他，叫他别那么拼！”</p>
<p>蒋峤西盖上了引擎盖，他接过岳父递给他的毛巾，擦手里蹭的机油。“酒店订好了，国庆节不好订，”他对岳父说，“下星期陪樱桃去看看婚纱。”</p>
<p>“是得提前拍婚纱照片。”林电工点头道。</p>
<p>蒋峤西踩亮了老楼里的声控灯，和岳父一起上楼。</p>
<p>“等拍好了，多洗几张，”林电工和他提议道，“在樱桃这边小房间里也放几张。”</p>
<p>“嗯，”蒋峤西点头，他有些惭愧，在岳父面前，“早该拍了，都结婚两年了——”</p>
<p>“我说了要是有用就好了，”林樱桃盛着粥，对妈妈说，“你又不是没见过他以前是怎么学习的……”</p>
<p>妈妈数着勺子筷子，摇头了。</p>
<p>蒋峤西进了家门，又去洗手间仔仔细细洗了一遍手，他把腕表摘下来。就在这时候樱桃钻进来了，钻到他怀里。</p>
<p>“妈妈要你以后不要再熬夜加班了。”林樱桃仰头对他说。</p>
<p>蒋峤西手还湿的，洗手间这么挤，他低头看她：“什么？”</p>
<p>他一抱她，在她扭到一边的脸蛋上亲了一口。</p>
<p>洗手间的门从里面虚掩上了，水龙头还滴答着水。林樱桃本来想和他闹着玩的，结果蒋峤西紧搂着她，一直没松手。</p>
<p>林樱桃的脸蛋挤在他衬衫上。她也伸手抱他了。</p>
<p>吃饭的时候，妈妈说：“樱桃啊，你那个高中同学，辛婷婷，她回小区来了。”</p>
<p>林樱桃正吃蒋峤西夹给她的一块胡萝卜，她放下筷子：“婷婷现在在家？”</p>
<p>外面天太黑了，蒋峤西要陪她一起出门，林樱桃换上平底鞋，手里攥着一张红色喜帖，她说：“你在家等我吧，多吃几口饭，我和婷婷有些话要说！你别去了。”</p>
<p>想到高中同学，辛婷婷，林樱桃一直没找到机会和她好好说说自己与蒋峤西之间的事——曾经，她对她选择了部分的隐瞒，往后一直没什么交集。</p>
<p>林樱桃觉得，有些事情，她还是要亲口告诉她的。</p>
<p>这晚，辛婷婷家楼下并不平静。</p>
<p>“怎么回事，闺女一回来就又吵上了，”附近的居民小声议论着，忽然说，“哎呀，樱桃！你怎么过来啦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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