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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p>蒋峤西在下午自习时间去了趟小白楼。楼里正是人多的时候,自习室、走廊里不少学竞赛的学生。蒋峤西的身影乍一出现，引得许多复杂的，夹杂着不满、羡慕与崇拜的目光向他投来。</p>
<p>老天这样爱他，他却不珍惜上天馈赠的才华。</p>
<p>蒋峤西站在顶楼靠近天台的楼梯拐角处,地上多是烟头，他问高三学长买烟。天台的门开着，蒋峤西接过对方递给他的打火机，把烟点燃了叼在嘴里。他走到天台上去了,倚在锈绿色的铁门边，坐在台阶上,这么吸烟。</p>
<p>那位高三学长也从门里出来了,天台上暂时没有别的人。</p>
<p>“我听小蔓说，你最近搞对象呢？”学长问。</p>
<p>蒋峤西也没抬头，和没听见一样。</p>
<p>“搞对象也不至于退出国家集训队吧？”学长说。</p>
<p>蒋峤西说：“没关系的事,别扯在一起。”</p>
<p>学长笑了一声。</p>
<p>“我怎么觉得不像没关系呢，”他说,风大,刮得那扇门一直往门框上撞，“我估计连教育局领导都知道你早恋呢。”</p>
<p>蒋峤西听了,敲了敲烟灰。</p>
<p>“你也不担心啊？”学长说。</p>
<p>“知道的人多了,”蒋峤西说，“知道又怎么样。”</p>
<p>学长愣了,一皱眉,又笑。</p>
<p>“蒋峤西,”他说，“我以前没看出你是这种性格。”</p>
<p>林其乐坐在窗边，她的红笔没水儿了，借了同桌黄占杰的来改错题。一群男生正在黄占杰桌边围着，叽叽喳喳不知道说什么。林其乐改完了题，转头仰着脸朝窗外看去。</p>
<p>深秋时候，天色暗得也早，最后一节自习课，班里的灯都打开了。林其乐瞧不见窗外的天和树，只能看到窗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。</p>
<p>她瞧了瞧自己的眼睛、鼻尖和嘴唇，她暗自想象自己会变漂亮，变得像全智贤，或是刘亦菲。然后她再和蒋峤西谈恋爱，哇，那到他们结婚的时候，一定是人人称羡！</p>
<p>可林其乐就长这样，她只能面对现实。</p>
<p>黄占杰在给那些男生手写他的博客地址：“ayanamireilove点blogbus刀com。”</p>
<p>“你多长时间写一次啊？”男生们问，“你就不能拿笔写给我们看啊？”</p>
<p>黄占杰抬起头：“我又不是只给你们看的，还有好多豆瓣网友要看呢！”</p>
<p>“诶——哟——”四周一大片都是起哄声，“豆——瓣——网——友——”</p>
<p>黄占杰的脸蛋红红的，挑了挑他那双粗糙的浓眉毛。</p>
<p>蔡方元坐在黄占杰前头，他和几个男生说，他正准备搭一个网站，打算把之前，黄占杰编好了词儿的那一批漫画扫描一下，全放到上面去。“还在搭，还没搭好！”蔡方元皱眉道，看起来很正经，“等搭好以后，放上广告！”他拍了拍黄占杰桌上的书，“我们哥俩儿就发了，指日可待啊！”</p>
<p>“你什么时候能搭好啊？”男生们问，“搭好之前你就一直不借给我们看了？”</p>
<p>蔡方元说：“你们可以先来那个，我们的豆瓣小组，叫‘1990狠狠爱’，给我们多宣传宣传！”</p>
<p>“嚯，爱了还不够，还得狠狠爱，”旁边男生说，“听着就这么限制级。”</p>
<p>蔡方元这时往旁边一看，他说：“余樵，林樱桃，怎么样啊你们俩，赞助我一点儿服务器钱。”</p>
<p>“什么啊？”林其乐怎么看窗玻璃都觉得自己不像全智贤，她失望地转过头。</p>
<p>蔡方元信誓旦旦道：“等我和黄占杰我们俩赚了钱，给你们股份，有分红！”</p>
<p>余樵在后头做题，抬起头：“那要不这样，你直接把分红给我，这多省事啊。”</p>
<p>周围人都笑了，蔡方元拿余樵没办法，斜了林其乐一眼：“林樱桃，你呢！”</p>
<p>林其乐看他，只好伸手从校服口袋里摸了摸，摸了上衣的口袋，又摸裤子的口袋。</p>
<p>摸出五毛钱的钢蹦儿，还有对折起来的一块钱。</p>
<p>“给，”她说，见蔡方元没好气地翻着白眼转过身去了，她追问，“给我多少钱分红啊？”</p>
<p>“一帮穷光蛋！”蔡方元恨铁不成钢道，把手里的《新概念英语三》往黄占杰书架上一放，站起来就走了。</p>
<p>蒋峤西从外面回来，走到走廊上的时候，他还拉起衣襟闻了闻，其实他自己也闻不出味道。</p>
<p>他不知道林樱桃鼻子怎么那么灵。</p>
<p>“蒋学长！蒋峤西学长！”有人从背后叫他。</p>
<p>蒋峤西转头一看，来人是高一学弟齐乐。</p>
<p>“你来了小白楼，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啊！”齐乐跑到他跟前，兴奋道，“我、我还有几个题想问你……能、能不能问啊……”</p>
<p>蒋峤西从小到大，与同班同学一贯很少来往。倒是在竞赛班里，有那么几个热爱数学爱找他问问题的学弟还比较熟。</p>
<p>蒋峤西走到走廊的窗边，他把齐乐的奥数书拿过来搁在窗台上，开始快速看题了。</p>
<p>齐乐在旁边暗暗抬起头，偷偷打量他。</p>
<p>蒋学长一直看着很冷漠，拒人千里，不好相处，性情有点孤僻。</p>
<p>唯独交流到数学的时候，蒋学长是很好说话的了，平易近人，又有耐心，他不像别的学长那么高傲，简单些的题目到他手里他也愿意给人讲解，像在随手演示一盘初学者的游戏。</p>
<p>齐乐根本不相信，蒋峤西学长会不喜欢数学。</p>
<p>他是他见过的，在数学上最有天赋，最具有灵性的人。一个人能够十年如一日地面对同一门学科，他怎么可能不爱它？</p>
<p>题很快讲完了，蒋峤西把书还给齐乐，准备回班了。</p>
<p>齐乐突然说：“蒋学长，我爸说，国家集训队12月底才开始集训……虽然你一再说不去，那边还是给你留着名额了。”</p>
<p>蒋峤西看了他一眼，没再说什么，进教室去了。</p>
<p>＊</p>
<p>学校里传说，蒋峤西的妈妈性情极端，学校各方面领导又苦苦规劝，老师们又惜才，最终，蒋峤西答应了退让一步。</p>
<p>他说，他会再好好想想参加集训的事情。</p>
<p>可平时上课的时候，他已经根本不碰奥数了，从早到晚都在学SAT，蒋峤西的目标是如此明确，根本没有商量余地。</p>
<p>夜幕降临的时候，蒋峤西在书桌边抽烟，他听见父母在外头说着说着话，又吵起来了。</p>
<p>梁虹飞出院以后消停了一阵子，可慢慢的，故态复萌。</p>
<p>梁虹飞，蒋政，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，他们无法忍受蒋峤西的远走高飞。</p>
<p>可他们目前拿他毫无办法。</p>
<p>“他们应该都觉得可惜吧，”林其乐在手机里对他说，她的声音并不笃定，“其实想一想，你以前从早到晚都在学数学，学得那么好，是有点可惜……”她问，“你想不想继续考奥数？”</p>
<p>蒋峤西说：“不想。”</p>
<p>林其乐说：“也没事啊，要是喜欢数学，去美国也可以继续学。”</p>
<p>蒋峤西笑了。</p>
<p>“你以前不是成天告诉我，美国人很坏，”蒋峤西低下头，拿下烟来吐了一口，他好享受这样的时刻，“还让我，不要去美国。”</p>
<p>林其乐没说话。</p>
<p>“林其乐。”蒋峤西说。</p>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