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62 章 (第1/2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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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p>蒋峤西在十八岁那年发觉,人生是无常的。</p>
<p>连前方如同一座灯塔，始终为他指引着前路的“堂哥”，都会在一夕之间倾塌。</p>
<p>蒋峤西到底有什么自信，能够在失去樱桃之后再找回她来呢。</p>
<p>一旦想通了这一点,蒋峤西就没什么好再迷茫的了。他坐在地铁上，拿着帮堂哥堂嫂买的粥，另一只手攥着林樱桃的手背。蒋峤西对她说，堂哥是个好人,很开朗、自信，很善良,出事以前,全家人以他为荣，出事以后，全家人也都没有放弃他：“他以前有些合作伙伴,老同事，老同学,有时也过来看他。只是他恢复得一直很慢。”</p>
<p>林樱桃套着蒋峤西的外套,与他一起出了月台。“为什么很慢？”</p>
<p>蒋峤西摇头，这种事,医学也解释不清,人一旦到了这个阶段，一切全凭运气。</p>
<p>“当时和他一起住院的,”蒋峤西带她换乘巴士,“有半年就能开口说话的,有躺了一年还没醒，没什么希望的，也有家里人没照顾好，一下没抢救回来的……”</p>
<p>林樱桃在旁边听着，她的手在蒋峤西手心里反握住了他的。</p>
<p>“我堂嫂心理压力很大。”蒋峤西轻声说。</p>
<p>林樱桃靠在了他身上。</p>
<p>蒋峤西把她搂住了。</p>
<p>“我们可以帮她。”林樱桃下车时小声说。</p>
<p>蒋峤西走向医院的病房楼，他低头看了她一眼。</p>
<p>过去三年，他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到病房楼来，这是第一次有人陪在他身边。堂嫂早接到他的电话了，知道小林妹妹今天会跟着一起来。堂嫂把前几天蒋峤西拿过去的几个糖心苹果洗好，做成沙拉，好招待客人。她在病床前对虚弱的丈夫说：“你看，峤西带着小林妹妹来看你了！”</p>
<p>林樱桃有点紧张，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蒋峤西除父母以外的其他亲人。“你堂嫂好漂亮……”她悄悄对蒋峤西说，不敢大声。</p>
<p>蒋峤西说：“她是我堂哥大学同学。”</p>
<p>林樱桃望着眼前这位朝她走过来的，眼尾有着皱纹，却仍难掩风姿的女人。“你好，我叫林其乐。”她自我介绍道。</p>
<p>堂嫂神情疲惫，脸颊苍白，眼眸却水似的，含笑望着他们。“小林妹妹！”她用普通话说，带着点典型的南方口音，“我早听峤西提起过你，知道你来香港，想去看看，没想到你先过来了。”</p>
<p>蒋峤西把手里的粥给了堂嫂，他神情有些尴尬，看着林樱桃走进病房去，蒋峤西转身不好意思地对堂嫂说：“再借给我一点钱。”</p>
<p>堂嫂笑了：“还说用不着，这就用着了吧！你的钱我都给你存着！你哥最近不做手术，不太用钱的，你带她在香港多玩玩。”</p>
<p>林樱桃走过了一个空床位，来到一张病床前。她有些紧张、忐忑，回头瞧了一眼门外的蒋峤西，又转过身来，看床上床下，那么多管道连接在一个人的身上，这么维持着他的生命。</p>
<p>这个人消瘦得厉害，但头发剃短了，下巴也很干净，显得整个人精神了许多。</p>
<p>蒋峤西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了。“哥，”他站在林樱桃身边，伸手搂她，对那床上的人说，“这是我女朋友，林其乐。”</p>
<p>林樱桃抬眼看了蒋峤西，她轻声说：“堂哥你好，我是林其乐。”</p>
<p>堂哥躺在床上，那双眼睛先看了林樱桃，又抬起来，看蒋峤西。他的胸膛起伏变快了，好像很激动似的。他的手摊在床边，蒋峤西弯腰攥住他柔软的手，这么一握。</p>
<p>林樱桃走过去，离堂哥更近了。她也握住了堂哥的手，她对他一笑：“谢谢堂哥以前给我买的礼物。”</p>
<p>堂嫂在床尾说蒋峤西，以前给小林妹妹买的东西都没拿走。</p>
<p>蒋峤西走过去说：“拿了，拿了个芭比娃娃。”</p>
<p>林樱桃还握着堂哥的手，她说，那个娃娃现在还在她书桌上放着：“以前在群山，看着可时髦了！”</p>
<p>堂哥一双眼睛湿润的，他近近凝望着林樱桃的脸。</p>
<p>林樱桃想起来：“堂哥高中时候还给我买了达菲熊。”</p>
<p>堂哥的手指在她手心里忽然动了一下，好像很想反握住她的手。他看着林樱桃，很想对她说一句什么。</p>
<p>林樱桃心里猜测，蒋峤西心疼堂哥一家人，堂哥一定也同样心疼着蒋峤西。眼前这个男人虽然不能说话，但他的眼神不知怎么，林樱桃好像能看懂。</p>
<p>“堂哥，”临走前，林樱桃对他甜甜地说，“我寒假再过来看你！”</p>
<p>堂哥的手在她手心里，不再动了。堂哥抬起眼，看向站在床头的蒋峤西，他眼眶里涨满了泪，堂嫂在旁边用纸帮他擦拭眼角，苦笑道：“还像小baby，一有客人来，就容易哭啦。”</p>
<p>蒋峤西低声说：“哥，樱桃明天回家，我后天再过来。”</p>
<p>堂哥望着他，缓缓眨了一下眼睛。</p>
<p>蒋峤西又摸了摸他的手，没发觉什么异样。蒋峤西和护工交谈了几句，从堂嫂手里接过了那盒没吃完的沙拉，他和樱桃一同离开了医院。</p>
<p>＊</p>
<p>林樱桃问蒋峤西，堂哥平时要怎么吃饭喝水。蒋峤西说，把食物做成流质，有管子，直接打进胃里去。</p>
<p>林樱桃垂下眉毛，大概觉得堂哥实在太可怜。</p>
<p>他们一同坐上了巴士，林樱桃望向窗外。香港街头，阳光明媚，人们来来去去，吃饭、购物、笑着聊天、着急工作，又或是同情人约会，看起来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烦恼。可在医院里，有人过着另一种生活，在那里，连烦恼都是奢侈的。</p>
<p>这两种生活有界限吗？上一秒还是蒋峤西口中能解决一切难题的堂哥，下一秒就被失去了工作的下属推下楼梯。</p>
<p>于是人生就这么彻底改变了。</p>
<p>“怎么了。”蒋峤西扭头看她。</p>
<p>林樱桃眼圈红了，她回过头来：“要是我爸爸妈妈忽然出了事怎么办……”</p>
<p>蒋峤西低头瞧着她。</p>
<p>他伸手到林樱桃身后，把她搂在自己怀里，搂在他不过二十岁的肩膀上。</p>
<p>他们中午一起去吃有名的牛腩面。蒋峤西要了罐啤酒喝，林樱桃喝汽水。她看着蒋峤西咕嘟咕嘟喝酒，问：“你戒烟了？”</p>
<p>蒋峤西放下啤酒：“香港禁烟太狠，只能偶尔抽。”</p>
<p>林樱桃拿他的iphone，拍自己的牛腩面。她玩了一会儿愤怒的小鸟，玩不过去了，又开始玩水果忍者，一直玩到没电。</p>
<p>他们一起去超市买了些啤酒、饮料，还有虾片之类的零食，回蒋峤西的出租屋去。蒋峤西把手机充上电，正好房东打来电话。原来他明天就要交作业了，蒋峤西光忙着泡妞，到现在还没给他。</p>
<p>“我去给房东讲讲作业，”蒋峤西从他书包里拿出一台电脑，对坐在床边换拖鞋的林樱桃说，“有事给我打电话。”</p>
<p>林樱桃能有什么事，她吃完饭，很快就食困，她从小就有睡午觉的习惯。妈妈给她打电话，问她明天几点的飞机：“你这几天都住在哪里啊？”</p>
<p>林樱桃趴在蒋峤西的被窝里，她有点不好意思，却又努力理直气壮：“住在蒋峤西这里……”</p>
<p>妈妈在那边果然沉默了，大概是板起脸来，即将要隔着电话说她两句。</p>
<p>“妈妈，”林樱桃先一步说，“我上午去医院看了蒋峤西的堂哥。”</p>
<p>妈妈冷哼一声：“然后呢。”</p>
<p>“然后我希望我们全家平平安安的，谁都不要遇到什么意外，”林樱桃说，她想了想，“不过出事了也不怕，有我在！”</p>
<p>妈妈一点儿也不领情：“出门在外不知道说点儿吉利的！”</p>
<p>蒋峤西从外面开门进来的时候，发现出租屋窗子开着，床铺理得齐齐整整，林樱桃坐在擦干净了的地板上，正帮他收拾衣柜里一摞摞的T恤和外套。</p>
<p>“在干什么？”他把手里的笔记本电脑一放。</p>
<p>林樱桃抬头看他：“你平时都不叠衣服啊。”</p>
<p>蒋峤西低头看林樱桃在地板上展开一件大T恤，她趴过去，手心撑着地板，把两边短袖折过来，然后又仔仔细细地将T恤竖着折起来。她有多喜欢蒋峤西呢，从她小心翼翼帮他叠衣服的手上就看得出来。</p>
<p>这么一颗受人宠爱的樱桃，居然等了他三年。</p>
<p>林樱桃穿的衬衫很单薄，隔着布料很容易就能摸到里面的内衣带子。蒋峤西坐在地板上，把她搂到自己怀里。“樱桃……”他从背后亲她的头发，吻着她说。</p>
<p>“嗯？”林樱桃红了脸，长发蓬松地垂在脖子里，她在他怀里回头。</p>
<p>“你那天说，你从小到大，不是只喜欢过我一个人，”蒋峤西突然提起这茬，他轻声问她，“是真的？”</p>
<p>林樱桃垂下眼去，她想了想：“难道你只喜欢过我？”</p>
<p>蒋峤西看着她：“当然了。”</p>
<p>林樱桃转过头去了，她正视蒋峤西望着她的眼睛。</p>
<p>蒋峤西在香港待了三年，这三年他过得很苦，可也许是因为过去也没享受过多少快乐，所以也看不出他有多少愤怒和不平静。他上学、去医院、做家教……他瘦了，但眉宇里的神情没变，他肤色还是这么苍白，当他望着她的时候，那睫毛长长地垂下来了，总让林樱桃有些出神。</p>
<p>她对他说：“蒋峤西，你别再离开我，我以后就只喜欢你。”</p>
